数词“三”的虚实用法 ——以《论语》为例

汉语的数词“三”有两种用法，一是实用，表示精确的数目；二是虚用，表示模糊的数目。其中，表示精确数目的实用，有十分精确和比较精确的区别；表示模糊数目的虚用，也有表示概数和极数的区别。汉语文献浩如烟海，本文仅以《论语》为例，考察数词“三”的虚实用法。

《论语》的疏解文本很多，据杨伯峻先生统计，古今有三千多种。古代较有影响的疏解本是《论语注疏》，魏何晏集解，宋邢昺疏，见中华书局1978年影印本《十三经注疏》。当代颇有影响的疏解本是杨伯峻先生的《论语译注》，由中华书局出版。本文所引《论语》之文，据此二书。

一、精确表数

人类认知事物的基本规律，都是由近及远，由已知到未知，由具体到抽象。从文化发生学的角度来看，汉语数词“三”的使用，应该是由实用到虚用，先表示具体的数目，而后才表示模糊的数目，然后实用、虚用并存。这一特点，我们在《论语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。

先看第一组例子：

(1)子谓颜渊曰：“用之则行，舍之则藏，惟我与尔有是夫！”

子路曰：“子行三军，则谁与？”子曰：“暴虎冯河，死而无悔者，吾不与也。必也临事而惧，好谋而成者也。”(述而篇7·11)

(2)子曰：“三军可夺帅也，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(子罕篇9·26)

这两例中都有“三军”。按照周礼规定，周天王可以设置六军，华夏各大国设置三军，小国不可设置三军。从现存春秋文献来看，春秋时代晋国称霸时间较长，所以也曾经设置六军，当然这是僭越礼制的行为。鲁国虽然也自诩为华夏大国，但是实际国力非常有限，所以长期只有左右两军，右军为主力，左军为偏师。总之，按照周礼，天王应该有六军，华夏大国应该有三军，而且大多数华夏大国的确设置了三军。那么，上引例中的“三军”就是确指华夏大国的军队，即中军、右军和左军，“三”在这里作实词使用，表示具体数目。

再看第二组例子：

(3)三家者以《雍》彻。子曰：“‘相维辟公，天子穆穆’，奚取于三家之堂？”(八佾篇3·2)

(4)陈成子弑简公。孔子沐浴而朝，告于哀公曰：“陈恒弑其君，请讨之！”公曰：“告夫三子。”

孔子曰：“以吾从大夫之后，不敢不告也。君曰：‘告夫三子者！’”

之三子告，不可。孔子曰：“以吾从大夫之后，不敢不告也。”(宪问篇14·21)

(5)孔子曰：“禄之去公室五世矣，政逮于大夫四世矣，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。”(季氏篇16·3)

这组例句子中有“三家”“三子”“三桓”。古今学者认为，它们具体是指鲁桓公的三房子孙，即季孙氏、孟孙氏、叔孙氏三家，这三家长期把持鲁国朝政，架空鲁国国君，所以他们竟然敢用天子礼乐，完全不把鲁侯放在眼里。齐国卿大夫弑君，是否讨伐齐国，鲁国国君都当不了家，要孔子问问他们“三家”，然后才能决定鲁国是否出兵平定齐国的叛乱。上述例句中“三家”“三子”“三桓”中的“三”，都是确指具体数目，是实用。

再看第三组例子：

(6)子曰：“管仲之器小哉！”或曰：“管仲俭乎？”曰：“管氏有三归，官事不摄，焉得俭？”“然则管仲知礼乎？”曰：“邦君树塞门，管氏亦树塞门；邦君为两君之好，有反坫，管氏亦有反坫。管氏而知礼，孰不知礼？”(八佾篇3·22)

(7)子曰：“三年学，不至于谷，不易得也。”(泰伯篇8·12)

(8)子曰：“吾之于人也，谁毁谁誉？如有所誉者，其有所试矣。斯民也，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。”(卫灵公篇15·25)

例(6)中有“三归”。关于“三归”，现存古代文献记录很多，《论语》记录最早，此外主要记录者还有《晏子春秋·晏子老辞邑章》《战国策·东周策》《韩非子·外储说左下》《史记·管晏列传》《管子·山至数篇》《汉书·礼乐志》《说苑·尊贤篇》《论衡·感类篇》等。古今学者对“三归”的解释很多，共有十几种，主要有包咸的“娶三姓女说”，俞樾的“有府邸三处说”，毛奇龄的“三娶而筑台说”，陶方琦的“采邑之名说”，王充的“僭越诸侯之礼说”，武亿的“收藏泉布说”，郭嵩焘的“市租常例归公者说”。在例(6)中，“三归”是指齐国向工商业者所收的税，税率是十分之三，即十分利益，三分归于公家，也就是三分归于国家，七分归商人自己。但是因为管仲为齐国立了大功，所以齐桓公将收取“三归”税收的特权赏给了管仲，管仲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。这就是说，管仲可以向齐国商贾收取三成的税收，而且所得归自己。孔子认为管仲把本来属于国家的巨大利益据为己有，这十分无礼，所以批评他。不管我们采用哪家的意见，“三归”的“三”，应该都是表示具体的数目。

文章来源：《中华实用儿科临床杂志》 网址: http://www.zhsyeklczz.cn/qikandaodu/2021/0207/519.html